「臭小子,你站船頭幹嘛呢?」
不等我轉身,爺爺已經是走到我身後,將手裡拿着的竹篙直接就塞進我懷裡。
「行了,你爺我給你小子撐了這麼多年的船,都沒好好歇息一下,如今換你小子來撐船。」
「讓你爺我也享受享受,別人撐船,坐船是個什麼感受。」
「爺,我不會啊!」我抱着竹篙,一臉懵圈地看着爺爺。
「不會你難道就不知道學啊!你爺我難道是天生就會撐船的嗎?」爺爺臉一板,將我趕到船尾,「好好學,你一個撈屍匠不會撐船,算哪門子的撈屍匠。」
「難不成你以後下水,就打算往水下一跳就得了?」
「別到時候,你一個撈屍匠,反倒是要同行來給你撈屍,臉面都得給你丟盡不可!」
被爺爺教育地我啞口無言,我只得是硬着頭皮乖乖站到船尾,憑着腦海中的記憶,笨拙地學着爺爺撐船時的樣子。
至於爺爺,他老人家正盤膝坐在船頭,也不知是在閉目養神呢,還是打量着湖面情況。
用竹篙費力地頂了一下河岸,在我的腦海中,爺爺這個動作本應該是相當輕鬆簡單才是。
可我卻是廢了老鼻子勁,臉都憋的通紅,這才將船給搖搖晃晃地推離河岸。
「揚子,你這力道把控不行,以後得多練練才行!」
爺爺坐在船頭點評我的第一次推船。
我弄的不好,那你老來唄!
我在心中忿忿不平地想着,手裡一把將竹篙,咚的一聲懟進湖裡。
然後使勁地頂了一下,船這才緩緩向前動了起來。
等到要收篙的時候,我直接就傻了眼。
竹篙因為用力過猛的原因,所以陷在湖底的淤泥里,怎麼拔都拔不出來。
我這邊握着竹篙,船向前的速度隨即一停,隨着我拔竹篙,船反倒是又退了回去,回到了原點。
如此不前不後進出了幾次,爺爺一臉的不耐煩轉過頭。
「臭小子,你搞什麼飛機呢!」
使了力氣,可是這船撐不動,我也沒辦法呀,不由得是臉帶委屈,道:「爺,這太難了,你又不教我,我哪裡會嘛!」
我爺爺一聽這話,當即就氣的火冒三丈,來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就罵。
「你怎麼這麼蠢啊?連這最基本的撐船也不會,你以後還怎麼做撈屍匠?」
「你爹在你這麼大的時候,我沒教他,他自己都能夠樣樣精通,可以一個人出去接活兒撈屍了!」
「而你呢?不僅不會撐船,還就只知道訴苦!」
「我金大牙怎麼就有你這麼一個不爭氣的孫子呢!」
爺爺一張皺巴巴的老臉都被氣綠了,我在一旁看了既是羞愧,又是擔心。
這要是把爺爺給氣出一個好歹來,到地下同我爹告我的狀,等我入土的時候,我還不得被他們爺倆再來一次混合雙打?
一想到混合雙打,就讓我回憶起一些童年不大好的往事,渾身輕微顫了一下。
「爺,你別生氣,小心氣壞了身子。」
我腆着臉,上去就想安撫一下爺爺。
爺爺一巴掌將我的手給拍掉:「油嘴滑舌,看好了,我只教一遍,你要是學不會。」
「別說是我金大牙的孫子,就算是你爹來了,我都得丟河裡讓他到前面拖着船往前游!」
我嚇得渾身一哆嗦,沒必要這麼絕情吧,這好歹也是入了秋。
秋老虎,秋老虎,呆在船上就冷的要命,這要是跳下水,還得泡着,恐怕不用請,今天就得和死鬼老爹大團聚了。
想到這,團聚本該是美好的代名詞才是,可我卻是後背小小出汗了一把。
「爺,你放心,你孫子學習能力很強的,我一定可以學得會!」
我爺爺一手將我撥到一邊,單手就這麼輕飄飄地往上一提,插在淤泥里的竹篙就這麼聽話地被拔了出來。
看的我在一旁,嘴巴都合不攏了。
「得了吧你,還學習能力強,看你讀書的時候也沒強到哪裡去,帶回來一個半個獎。」
「爺,咱能給留點面子行不?」我被說的臉上很是掛不住,忍不住小聲懇求。
爺爺眼一瞪:「咋地,你的『榮耀事迹』說了不樂意聽啊?我還就偏要說!」
「你要是我這麼幾句話你就受不了,你還是趁早退出去得了。」
「入了我們這一行,之後你要承受的冷嘲熱諷可是要比我現在說的話重十倍百倍。」
「難不成以後你遇到相同的情況,別人說你幾句,你就要上去和人理論,我勸你還是趕緊轉行得了。」
「轉做一個相聲演員,憑藉一張嘴吃飯得了。」
「這樣你就可以懟天懟地,見誰不舒服,你就出口懟回去!」
……
爺爺滔滔不絕地說,期間時不時插上一兩句如何撐船的方法,如此一來你也就只能全神貫注地聽着。
只要是一個走神的功夫,說不定就會錯過什麼,我可不想真被丟進河裡拖着船前進。
不得不說,爺爺的方法真是高,這樣一來既鍛煉了扛罵能力,又讓我學進去很多東西,一舉兩得。
等到竹篙再次交到我手裡的時候,我再撐船就不再是起先那種不前不後的情況。
雖然撐得依舊是很爛,但是進步還是很明顯,起碼船是正常地在前進。
爺爺坐在船頭,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說了聲「不錯」。
我心情一激動,差點就把竹篙給脫手掉水裡去了。
好在及時抓住,這才沒有讓這種事情發生,否則免不得又得挨爺爺一頓臭罵。
大王莊的老林媳婦出事的那條河流,只是大湖補水系統眾多支流之中的其中一條。
好在我也算是這大湖土生土長的本地人,對於大湖也沒少來,熟悉的很,不用指路就可以直接認得去大王莊支流的那條水路。
撐船撐了十來分鐘的樣子,我的一雙手都累酸了,兩隻手掌紅撲撲,熱騰騰,就和剛出爐的饅頭一樣,燙手!
「行了,瞧你給累成什麼樣了,就這麼點水路,體力跟只小雞崽子一樣。停下來歇歇吧!」
爺爺一臉的不滿,嘴上雖然毫不留情地訓斥,但是話說到最後還是挺關心我的。
一聽可以停下歇息,我大喜,收了竹篙就一屁股坐在船尾。
爺爺一個人坐在船頭,這時候又開口說話了,只不過不是訓斥而是教導。
「揚子,這水上在別人眼中是樂園,可是在我們撈屍匠眼中卻是戰場!」
「我們身下的木船便是我們的工具之一,要想在這片戰場上存活,你就得熟絡地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工具。」
「台下十年功,台上一分鐘。」
「千萬別到了要用的時候,臨時抱佛腳,吃我們這碗飯的,你要是這麼干,和老頭吃砒霜沒什麼區別!」
「在我們身下的這片湖面之下,或許前一秒游過的還是一隻無憂無慮的魚蝦,可下一秒可能就會是索命的水鬼。」
「這些鬼物躲避陰差,無惡不作,碰到只是戲耍人的,那是運氣好,要是碰到只為找替身投胎,或是害人為樂的,免不了得來一番爭鬥,這時你越厲害,這些鬼物才會越怕你!」
說著說著,爺爺話題轉移到老林溺水的妻子身上。
「你知道為什麼昨晚你的房間里會有濕腳印嗎?」
我一聽,這是確確實實發生在我頭上的事情,於是趕緊湊到爺爺身旁先是搖了搖頭,然後才開口道:「爺,我只知道那是一個女鬼留下的,當時那個女鬼就站在那個角落。」
「那你有想過為何那女鬼就只找你,又不嚇你的原因嗎?」
我細細回想了一下當晚發生的事情,女鬼當時還幫我把蠟燭給點着了,且並沒有給我來一個臉貼臉站着,而是離得老遠站着,確實是沒有要嚇唬我的意思。
想到這我實在是不知道原因,於是我有些不明白地把眼睛看向爺爺。
爺爺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看着湖面,彷彿是在湖面下有着什麼東西一樣。
「那個女鬼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老林溺水的妻子,她之所以會找上你。」
「一來,就是你弱好欺負,柿子挑軟的捏,鬼也一樣。」
「二來,她認為是你的原因,這才導致打撈中斷,她無法上岸去。」
「至於她為什麼沒有嚇你,以及害你,你可以猜猜!!!」
最後兩個字,爺爺的語氣很重。
陳寧還以為是爺爺對自己又有什麼意見,一低頭,驚奇地發現水面出現好幾道漣漪,彷彿剛才是有什麼東西從船下跑開了。
一想到爺爺剛才的異樣,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。
爺爺卻是語氣恢復如常:「看什麼呢,趕緊撐船去。」
我「哦」了一聲,魂不守舍地就往船尾走,一個沒注意,頭碰在船篷上,這才驚醒過來。
爺爺雖然沒回頭,但是聽聲音就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事。
嘆了口氣,說了句「冒失鬼」然後搖了搖頭。
爺爺的這句「冒失鬼」我正好聽見了,臉上不由得是有些發燙,只得是埋頭撐船,發泄心中的尷尬。
大王莊那邊通向大湖的河道有點窄,也就兩三米寬的樣子,河道兩邊還長有不少鬱鬱蔥蔥的小矮樹。
路過這些小矮樹的時候,爺爺說這些矮樹都不是什麼好東西,要是能一把火燒了的話最好。
我不懂爺爺為什麼這麼說,問爺爺,爺爺也不解釋,就說等我以後有自己的經歷了,也就會明白。
當時我本來以為是想要自己了解到原因,恐怕怎麼著也得很長一段時間才行,沒想到的是,沒過多久我就深有體會爺爺說的那句話背後是何意思。